作者戴笠
12月13日早，一则富力地产创始人张力（上图右一）在英国被逮捕，被美国指控行贿的新闻搅动了各界：据报道，张力正在向美方提出异议以避免被引渡至美国；目前他被监视居住于伦敦塔桥公寓43层。
12月13日，《橡果商业》获得了美国官方曾对张力行贿对象穆罕默德·努如的调查文件，文件记录了张力与穆罕默德·努如的交往经过。
2018年11月4日，美国旧金山公共事业部（Public Works）主管穆罕默德·努如（Mohammed Nuru）坐着公务舱带着女儿与华裔掮客黄永乐（Walter Wong）从中国回到了旧金山。
晚上9点21分，刚进家门，努如就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在旧金山市长办公室工作的女友桑德拉·祖尼加（Sandra zuniga）的电话，“天哪，我们在中国玩的太开心了。”
与此同时，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窃听录音系统开始启动，完整记录了努如这段由富力地产（02777.HK）联席董事长张力全程买单的“中国奇妙之旅”。
#1
美国官员努如的“奇妙中国之旅”
2018年10月底，努如和女儿、黄永乐乘坐头等舱到达中国，迎接他们的是一位神秘的中国地产富豪。
努如如此形容这位富豪：
他是我的朋友，在中国富豪榜排名第五；他在旧金山有数百万美元的开发项目；他还有一架私人飞机，“天呐，真的很大”。
他们被一辆奔驰商务车带到了柏悦酒店下榻，努如说，自此之后他们享受到了“皇室成员”的待遇：
1．在酒店房间门口，24小时有戴着耳机的保镖保护三人安全，努如形容“他们就像FBI的特工一样，甚至令人感到害怕”。
在参观酒店的时努如发现，这个酒店篮球场、游泳池、瑜伽馆一应俱全；黄永乐向他解释，这家酒店只是富豪的一处资产，在中国，富豪拥有105家这样的五星级酒店。
上一次黄永乐来中国，富豪带他住的是丽思卡尔顿酒店。
2．一次，努如和富豪吃午饭时，提出想转转，富豪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温泉小镇。
努如回忆，等他们到达温泉小镇，里面全是戴耳机的保镖，“就像一直在那里等我们似的，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3．这位富豪曾带着努如参观自己的家，那里的场景让努如毕生难忘。
努如形容富豪的家是“博物馆”“白宫”，富豪则告诉他这栋房子价值10亿美元。
在这里，努如看到了富豪收集的大量艺术品与名画，还有一些“石头”（疑似未切割的钻石），富豪也顺手送给了他们几块。
晚上，富豪用50年的茅台宴请努如一行人，富豪告诉他，仅瓶子就价值1万美元；休息一晚，次日，富豪又拿出了一瓶2000美元的法国葡萄酒让努如享用。
黄永乐则告诉努如，富豪平时不住在这里，这里只用接待客人；在丽思卡尔顿酒店，有四层是专供富豪平时居住；在美国富豪也拥有大量房产，有一次黄永乐去做客，还发现餐桌上的另一位客人是某国副总统。
在努如回国之时，富豪还送给了他一瓶价值2070美元的葡萄酒。
努如最后向女友祖尼加总结这场“奇妙中国之旅”：
我和女儿已经已经忘了钱是什么东西了。
#2
华裔“白手套”黄永乐手眼通天
努如在旧金山掌握着房地产业的“生杀大权”，他是审批一些施工许可的关键政府官员。
2008年，努如与中华总商会董事黄永乐相识，自此之后黄永乐成为了努如的“白手套”。
黄永乐也一度被旧金山房地产业称为：臭名昭著的许可证发放者（notorious permit expediter）。
黄永乐会在他的“客户”申请资料上贴彩色胶带，努如就会直接审批通过；黄永乐也有一把旧金山公共事业部的钥匙，一些紧急审批，黄永乐会亲自前往办公室的柜台盖章。
一些职员称柜台的门叫“黄门”，寓意只有黄永乐才可以自由出入。
事实上，在认识努如之前，黄永乐在旧金山政商界就小有名气。
黄永乐1948年出生于香港，1971年移民旧金山，他从餐厅服务员、门童做起；1979年，黄永乐涉足建筑行业，此后，黄永乐与官员们就保持着十分密切的来往：
他曾是唐人街巨头罗斯·帕克（ Rose Pak）的“幕僚”；他也是市长威利·布朗（Willie Brown）的朋友，还曾在2003年支持了落选市长马特·冈萨雷斯（Matt Gonzalez）。
《橡果商业》查询起诉书显示，通过黄永乐，努如共“照顾”其客户约26万美元的建筑工程。
每笔生意结束后，黄永乐会把现金打包，带到努如位于郊区的农场与其“分红”。
黄永乐手眼通天，自然成为华裔地产商人办事的首选。
神秘的中国地产富豪，张力
2015年8月，富力地产在旧金山“硅谷”收购了富尔顿555号项目。
该项目占地面积约2英亩，接近一整个街区，可建造两栋高层公寓大楼共643间房屋。
但在审批过程中遇到了难题：
起诉书显示，该项目的窗户是墨西哥制造，有某种缺陷，具有安全隐患，无法通过官方的审核。
这时，黄永乐出现了，他作为作为牵线人，买通努如，摆平了富力地产富尔顿555号项目的问题。
这也有了开头的“奇妙中国之旅”，而那位神秘的中国地产富豪，正是富力地产联席董事长张力。
据富力地产2021年财报，张力为公司创办人、公司联席董事长、执行董事兼行政总裁。
张力于1993年开始从事房地产开发，并于1994年8月与李思廉共同在广州创办富力地产集团，将公司打造为华南地产圈代表房企之一。
在创办富力地产之前，他曾担任广州市二轻局团委书记、广州市白云区乡镇企业管理局生产科长。
2022年，张力、张量父子以190亿财富位列2022胡润百富榜第296位。
张力绝不会想到，邀请努如前往中国之前，FBI就已经对努如受贿展开了调查；中国之行，被努如当作向女友吹嘘的资本，全程被窃听器录下。
2020年1月，努如受贿之事东窗事发，因公权力腐败遭逮捕、起诉，相关调查录音被附起诉书中；一年后，黄永乐因涉努如受贿案被罚31.8万美元，以及补交145万美元的“免费合同”。
据美国官方今年8月最新公布的文件显示，检方建议法院判处努如108个月监禁，随后服刑3年监督释放，并罚款3.5万美元。
张力也被牵扯其中。
2022年12月12日晚间，有消息称，张力在美国被控行贿，在英国伦敦被当地警方逮捕。
对此，富力地产方面表示，张力先生因在中国宴请美国旧金山前公共事业部主管及为其提供酒店住宿而被指控涉嫌行贿，我方正针对此错误指控采取法律行动。
据媒体报道，12月12日，张力在向当地法院支付了1500万英镑的保释金后已暂获释放。
目前张力被监视居住于伦敦塔桥公寓43层，而张力也正在向美方提出异议以避免被引渡至美国。
12月13日早间，富力地产在公告中称，公司知悉有媒体报导伦敦法院就于美国一宗有关Z&L Properties Inc． 的待决案件向公司董事张力授出保释。
公司并无就保释提供任何保证金、其于Z&L Properties Inc． （由张力及其关联方拥有）并无权益及该案件将不会对公司的业务及营运有任何重大不利影响。
总结：这两天地产圈最为劲爆的新闻，莫过于被誉为华南五虎之一的地产界老牌劲旅富力联席董事长张力因涉嫌行贿在伦敦被捕这一事件了。不过，透过该事件目前已被报道出来的所涉问题以各项细节本身，还是有一些颇为让人震惊与玩味之处。
第一、美国加州旧金山市前公共工程总监Mohammed Nuru先生的见识确实还是太少了。中国富豪们，尤其是那些在资金密集型行业打拼的成功人士一般都会以超豪华版的私人住宅、名贵收藏、天价餐饮和个人爱好等向特定人士展示，以换取更多的资源与权力支持，这早就是俺们坊间与庙堂见怪不管的公开秘密。而如何给进入这些场景者以出奇的冲击力，往往就是这些企业家们颇为花费心思的地方。这些在国内早被用烂了的小花招，竟然把来自邪恶帝国的小吏现管Nuru先生搞得一惊一乍，也只能能证明美国公务员们的见识真的弱爆了。
第二、中外关于行贿受贿与腐败的标准差异太大了。按照目前已公开的报道说法，Nuru先生和女儿也只是接受了来中国旅行的招待并顺走了几块石头而已。即使全程头等舱与五星级酒店、50年的茅台和2000美元的红酒餐饮，在中国也不过是朋友间再正常不过的人情往来而已，根本算不上犯罪，而且富力集团的公告也是这么认为的。就事实上而言，作为重政府关系的行业，哪一个地产商没有几个实力派的政府高官好友呢？又有多少政府高官们没接受过地产商好友的热情款待？如果用2000美元的红酒招待朋友也算犯罪，那一餐饭喝掉几十支十几万价格的红酒、花费动辄超过1、200万的前华润集团董事长宋林岂不算是长期监守自盗了？
第三、富豪的自由还是很值钱的。此次张力被捕的保释金为1500万英镑，约合1.28亿元人民币，创英国法院有史以来保释金最高纪录。另外据报道，在成功保释至被引渡去美国，前张力只能居住于伦敦某公寓43层并接受电子监控和20名安保人员的不间断看管，而这些费用每月还要花费20万英镑。这说明富豪们的自由还是相当值钱的，因为如果失去自由的话，财富也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对于富豪而言自由的价值更是显得弥足珍贵，只有烂人才不把自身的自由当回事。此事再一次证明了人会因富而贵的朴素真理。不过中国富豪愿意付出的保释金之巨，也确实惊掉了历史虽然悠久却见识甚少的腐国法官们的下巴。
第四、富力与张力的急速切割符合资本市场的操作常规，并不证明“黄金搭档“之间的人情冷漠。按照媒体报道以及来自美方的信息，张力的保释金中的1000万英镑由富力集团提供，而另外500万英镑则由张力本人提供。但是按照富力的公告，所有的保释金都并非由富力提供，而且公告除了认为美方以提供接待为由而逮捕张力是一个错误之外，还有意将事件往张力个人归因以避免公司本身受到牵连。这也是上市公司在发生不利于自身事件后退而求其次以努力降低事件对自身冲击的通常做法而已，说不上李思廉与张力之间裂隙加大以及李思廉对多年的黄金搭档“见死不救“。不过，事件对股价的冲击已经显现出来了。
第五、张力事件并不证明联席董事长这种“双老板制“有什么特别优势。实际控制人是民营企业的灵魂，企业也往往因为实际控制人的命运而兴衰。这次张力出事后，双老板制这时候显现了互为备份、减少和降低公司管理风险的优势。富力的大局不能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毕竟张力是主导公司产品层面的工作，这一点对于房企十分重要。但是由于富力的联席董事长制的好处，让其中一位董事长出现问题的时候不至于导致公司失去主事人。不过双老板制是特殊情况下所形成的，并非企业治理中的常态，因此并非是一种企业治理的保险措施，其好处是可以发挥各人的长处，减少公司决策失误，但却由于两位老板各有主见而很容易形成扯皮和僵局，反而对公司运营不利。因此，一家企业如何建立完善的内部治理机制，才是企业基业长青的根本。
第六、张力事件往后将如何发展演变以及对于富力集团的影响如何，恐怕也是坊间所关注的。这一两天有人将张力事件与华为公主孟晚舟事件相提并论，虽然两者都有应美国要求而被第三国抓捕和将启动引渡这一共同点，但是两者的事件本质相差甚远。前者仅仅只是个刑事问题而不会引发国家间的外交纠纷，因此被引渡成功并被判罪的可能性极大，之前相关事主Nuru先生以及污点证人黄永乐都已被判刑且都已认罪。至于对富力的影响而言，因为富力集团的债务重组与展期已经完成，目前正进入关键的恢复经营阶段，而张力失去自由则意味着富力治理结构中双老板制的惯有平衡将被打破，对于富力未来走向的影响将是微妙的。而张力事件持续与结束事件的长短与早晚，对于富力的未来走向同样重要。不过对于富豪而言，美国的司法制度提供了一个认罚和解通道，这可能是富豪的司法生门之一。
张力事件也提示我们，很多我们所习以为常的东西和作法，在一个真正的法治社会可能是需要重新审视和检视的。比如国内舆论普遍认为张力被捕应该不会涉事如此之小，不过在法治社会公权力只能就已经掌握的证据说话，也许美国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也就这么多。而我们所习以为常的让全民承担通胀代价来大搞基建提振经济的作法，在法治社会就可能涉嫌公权力向特定部门和机构输送利益的风险了，他们更标准的作法是全民发钱，给穷人发更多的钱，然后让市场机制发挥作用去走出经济阴霾。只有如此，才更加符合法制、公平与正义。
